高僧行迹|玄奘法师传(84)——御制碑文

编辑:两车 日期:2021-10-25 10:00



御制碑文


唐沙门释慧立 释彦悰撰

高永旺译注


显庆元年正月一日,皇太子李忠认为自己不是武皇后所生,不敢久居其位,于是追慕吴太伯让位的先例,屡次上表要求让出太子之位。高宗依从了他,改封他为梁王,赏赐绢帛一万段,上等宅第一所。就在当月册封代王李弘为皇太子。

二十三日,在大慈恩寺为皇太子李弘斋僧五千人,还给每人布施布帛三段,又敕令朝臣到寺中进香。当时,黄门侍郎薛元超、中书侍郎李义府借此机会参谒玄奘法师,并问道:“译经固然是佛门的盛事,不知道还可做什么事情来弘扬佛教?又不知道古来翻译仪式是怎样的?”


玄奘法师回答道:“佛法玄远深奥,融通宣扬确实不易。在内住持阐扬,自然是僧众的事,在外护持成就则要依靠帝王。正如舟船进入大海才能驰行千里,藤葛攀附巨松才能高耸万寻,佛教只有附托胜缘,才能广益群生。汉、魏距今遥远,已不是很清楚。且说苻秦、姚秦以来翻译、宣扬经、论的事迹。除僧人之外,赞助翻译经、论的君臣:苻坚时昙摩难提译经,黄门侍郎赵政执笔;姚兴时鸠摩罗什译经,姚主及安城侯姚嵩执笔;北魏菩提流支译经,侍中郎崔光执笔并撰写经序。齐、梁、周、隋也都是这样的。贞观初年,波颜罗那译经,太宗敕令左仆射房玄龄、赵郡王李恭、太子詹事杜正伦、太府卿萧璟等人监阅编辑。唯独如今没有这么做。还有,大慈恩寺是圣上为文德圣皇后营建的,雄伟壮丽,美仑美奂,古今无对,但是还没有建立石碑,垂芳后世,如今要显扬佛法,莫过于做这件事。诸公如果能向皇帝进言,这两件美事定能办到。”两人许诺而去。第二天上朝时,就为玄奘法师陈奏,高宗都同意了。


二十七日,光禄大夫中书令兼检校太子詹事监修国史柱国固安县开国公崔敦礼宣布敕令道:“大慈恩寺僧玄奘翻译经、论,既是新译,文义必须精当,宜令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燕国公于志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南阳县开国男来济、礼部尚书高阳县开国男许敬宗、守黄门侍郎兼检校太子左庶子汾阴县开国男薛元超、守中书侍郎兼检校右庶子广平县开国男李义府、中书侍郎杜正伦等人,随时查阅,如有不妥当之处,就随即修改润色。如果需要学士,再酌情追加两三人。”罢朝后,敕令内给事王君德前来答复玄奘法师道:“法师所需协助译经的官员,已安排于志宁等人前来,其碑文朕想亲自撰写,不知法师对此是否满意?先派人报知。”

玄奘法师接到圣旨,得偿夙愿,对着使者悲喜交集,不觉泪水沾湿襟袖。第二天,玄奘法师率领徒众到朝堂上表陈谢。


二月间,有位法号宝乘的比丘尼,原是高祖皇帝的婕妤、隋朝襄州总管临河公薛道衡的女儿。史笔芳德,美冠后宫。父亲既以学业见称,女儿也秉承家训。精通经史,又具文才。高宗幼年时曾跟她学习,即位之后,念师傅旧恩,封她为河东郡夫人,对她极为礼敬。她思慕出家,高宗遵从她的志愿,特地在宫中建造了一座鹤林寺让她居住,并建碑表彰她的德行。还为她剃度了侍者几十人,四事供养都由国家支付,她将要受具足戒。到了二月十四日,高宗请玄奘法师率领九位高僧,每位高僧各带一名侍者,往赴鹤林寺为河东郡夫人薛尼授具足戒。又敕令装饰宝车十乘,乐车十乘,在景曜门等候。先派人到慈恩寺用马将他们接到城内,然后再坐车出发,高僧们走在前面,乐队跟在后面。当时正是阳春二月,景物美丽,柳翠桃红,松青雾碧,锦车紫盖交映其间,飘飘然犹如给园的僧众前往舍卫城。到达后,安排在客馆休息,设置坛席,为宝乘等五十多人授戒。只有玄奘法师一人为阿阇黎,其余九位高僧为证明师而已。三日才结束。授戒仪式结束后,高宗又命当时的著名画家吴智敏绘制十位法师的画像,留在寺中供养。


鹤林寺旁边原先有一座德业寺,有尼众几百人,又奏请玄奘法师来给她们授菩萨戒。玄奘法师等人于是又前往德业寺,办完事告辞返回。两处的供养十分丰厚,高宗又敕令内给事王君德等人带着华盖引送,沿路观众都为之发起善心。鹤林寺后来改名为隆国寺。

不久,高宗御制碑文写成,敕令太尉长孙无忌将碑文宣示群臣。碑文说:

朕听说乾坤缔造之初,万物形成之始,有形之物无不戴天履地,出乎其间。日月照耀天空,不能测量盈虚的形象;四海纲纪大地,难以穷究波澜的极远。何况佛法玄远凝寂,显现有生有灭的无常道理;圣教包容吞声,示现非有非无的真如佛性。所以佛法光辉照耀尘劫,使教化普沾一切众生啊。


遥思佛教佛祖刚刚诞生之时,步步生起莲花;神池流光飞舞,道树弯腰致敬。在鹿野苑演说佛法音响,在龙宫会见诸位大士;赐福已经获罪的众生,兴旺即将灭亡的人世。宁愿在野外的寒林粉身碎骨,故能使最愚蠢的人归向佛道;敢于舍身求取雪山半偈,最聪明的人也钦慕其道风。法雨流润,清凉三界火宅,退去炎热;慧日升起,照亮重重黑暗,回归光明。朕纵览史书,详细观察各种道术,福报崇盛,永劫长存,只有佛教啊!


文德皇太后,出身名门,掌管皇族;德化照耀涂山,道义光大妫汭。史笔流芳,《女则》之文彰显八方;垂训后宫,美善之道流传万古。突然之间母亲去世,她贞洁的光辉永远敛藏,她美好的形象永远消失。抚摸母亲用过的奁镜而徒增感伤,遥思母亲而又如何去追寻呢?昔日子路感叹尧、舜的千钟酒量,虞丘悲哀自己的三种过失。朕对母亲的无穷哀思,实在是刻骨铭心,所以一心想要兴建佛寺,于是就建造了这所大慈恩寺。背靠邠州之郊,点缀着千庄的锦树;面对终南山,耸立着百仞山峰。左面是八条河流,漂流纵横流过大地;右边是四通八达的道路,羽书华盖连接云天。这真是天下之中,长安的胜地啊。


只见大慈恩寺,雕刻的栏杆高高架起,华美的楼阁凌空飞升。早晨的太阳焕发七彩光芒,映红天空;初升的明月散发清光,天空一片银白。疏阔的庭院秋兰飘香,密闭的门户冬桂芬芳,万紫千红,岫岩幽径。鹤形灯发出光焰,灯火辉映着似锦的繁花;幢幡高高飘扬在佛刹顶上,萦绕着天边的彩虹。通往高处的台阶错落有致,上面刻着明显的纹理;轻便的帘子时卷时舒,里面住着得道的高僧。红霞萦绕低处的峰峦,翠池泛起淡淡的云烟;佩玉和晚钟同一音律,各风与晨梵分音和鸣。何止香积天宫,远不及大慈恩寺的美仑美奂;即使䦘风仙阙,也远不如大慈恩寺的精美华丽啊!

玄奘法师真是佛门领袖啊。器宇深邃,宛若清风拂过长松;幽思繁广,犹如彩霞辉映天空。照烁古今的智慧,源自生而知之;内心对佛教的虔诚,始于幼年时代。品行高洁,一代宗匠,弘扬佛法的事业远超前代的道生、慧远;出类拔萃,千古一人,光大佛教的功绩凌驾于佛图澄、鸠摩罗什之上。法师认为古代淳朴之风业已衰微,想要使今天风俗回归淳朴;悲伤漫漫长夜的无尽黑暗,痛惜微言大义被永远障蔽。于是远赴异域,广泛学习各种法门;乘船远渡至天空之外,振锡行走于烟霞之上。

在滔天的大海中,法师顶着惊浪,羁旅远游;在寒冷的极地,法师冒着严寒,独自行走。在平坦的郊外发散思绪,雪岭之风肆虐着袈裟;在空旷的田野里低头前行,沙漠里的酷日炙烤着肌肤。披星戴月,孤身远游,夜里只有自己的身影陪伴;翻越远方险峻的山峰,每天清晨总是独自上路。研究微妙法门,探赜至真之理,穷尽了一切佛法。通达了前贤所有知道的义理,领悟了古典所没有记载的佛法。遂使佛教经典东流华夏,延续将要断绝的圣教;宝偈西来,补全已经缺失的经文。当时,法师想要从事佛经翻译,就住在大慈恩寺。弘扬玄奥义趣,法音微妙,宛若祇园;开启进入佛道之门,使定心湛然,譬如止水。


朕之所以虔诚遵行八正道,立志弘扬佛法,是要依靠诸佛的护佑,以延续太后的洪福。祈愿皇太后修行六度,神识降临到皇宫;息心四禅,魂魄上升到紫极。太伤悲了!岁月易逝,四时炎凉轮转不息;光阴难留,日月旋转毫不停歇。担心沧海变成桑田,高岸沦为幽谷,于是敬刻石碑,赞扬真境。

铭文说:

三光昭象,万品流形;
人途超忽,时代虚盈。

淳风久谢,浇俗潜生;
爱波滔识,业雾昏情。

猗欤调御,迦维腾迹;
妙道乘幽,玄源控寂。

鹫峰遐峙,龙宫广辟;
慧日舒光,慈云吐液。

眷言圣教,载想德音;
义崇往劫,道冠来今。

腾神九域,晦迹双林;
汉梦如在,周星遽沉。

悲缠奁镜,哀深栋宇;
濯龙潜润,椒风韬绪。

霜露朝侵,风枝夕举;
云车一驾,悠哉万古。

乃兴轮奂,实构雕华;
紫栋留月,红梁藻霞。

云窗散叶,风沼翻华;
盖低凤偃,桥侧虹斜。

爰有慧命,英器虚冲;
孤标千载,独步三空。

给园味道,雪岭餐风;
智灯再朗,真筌重宗。

四运流速,六龙驰骛;
巨夜销氛,函关启曙。

茂德垂范,微尘表誉;
勒美披文,遐年永著。

【待续】